历史中的土地：清华大学图书馆藏清代鱼鳞册中的山西古村

 文章来源：中国文物报微信公众号

       清代尤侗的《西堂杂组》中有这样一段话：“太白诗云：‘山鸟下听事，夜蟾落酒中’，少陵诗云：‘疏簾衙退卷花轴，曲槛客来听竹风’。每想斯贤，邈焉绝俗，今日作吏，拥几相对惟有鱼鳞册、赤历簿耳。”这段话是说，在清代为官吏，已无法像唐代人一样拥有闲适的乐趣与心境，剩下的只有忙碌的公务。从这段话中，足见清代政务的繁琐景象，而鱼鳞册、赤历簿就是政务繁重、卷帙庞杂的代表。鱼鳞册这一名称颇具诗意，在尤侗的叙述中，却是一种清代官吏不得不处理的公文文书。那么，究竟什么是鱼鳞册，是否真如清人所说的这样枯燥无味，它在中国古代社会的运转中又能够起到什么重要作用呢？

       鱼鳞册，是中国古代官府为土地和赋税等信息进行登记的一种土地账簿，主要是关于土地面积、四至、归属、税收金额的详细测量记录。一般来说，鱼鳞册又称鱼鳞图册、鱼鳞图籍等。但也有研究认为，鱼鳞图册是鱼鳞总图和鱼鳞册的总称。（汪庆元：《清代徽州鱼鳞图册研究》，安徽教育出版社，2017年12月）鱼鳞总图是关于一个区域内整片地块的总图示例，能够直观反映出一个地区的地形和地块分布情况；鱼鳞册则是对每一地块的单独绘制和详细记载。鱼鳞册因其总图图绘形状近似鱼鳞而得名（何炳棣：《中国古今土地数字的考释和评价》，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8年4月），学界一般认为最早出现于南宋，随即在全国推广，从州至县，在各级、各地都有造册，类别庞杂，数量众多。随着朝代更迭，累积了大量文献留存至今。徽州、婺州的鱼鳞册都有大宗遗存，有助于我们了解当地当时的土地划分、变更、税收以及农业生产等各方面情况（栾成显：《鱼鳞图册的遗存与研究价值》，《浙江学刊》，2019年第1期）。

       除了这些关于土地的基本信息外，鱼鳞册往往还能反映其所属时代使用的土地丈量单位、测绘手段等相关信息，也是我们了解历史上土地测量知识发展变化的重要途径。

       清华大学图书馆藏有清光绪（1875-1908）抄本鱼鳞册一册。该书封面（图1）、扉页和前六叶有较大面积缺损，疑为鼠啮。书的封面及内页均有钤印，书“曲沃县印”（图2），表示该鱼鳞册记载的即是光绪年间山西省曲沃县堡河村的土地归属情况。封面署“鱼鳞册壹本”“光绪囗囗年清粮总局抄发”“存庙备查”“头乡”“堡河村收执”。

图1 清华大学图书馆藏鱼鳞册书影

图2 鱼鳞册上的曲沃县印

       内扉页（图3）署“共地”“坡 沟 滩”“陆拾三亩壹分壹厘捌毫肆丝壹忽贰微”“贰伯叁拾贰亩捌分五厘陆毫肆丝叁忽二微”。这里的“坡 沟 滩”记录（图4）的是该地地形的类别，后两组数字则是该次土地丈量中坡地和沟滩地的实际总面积。

图3 鱼鳞册内扉页

图4 堡河村土地的三种类型

       根据这些记录，我们能够清楚知道村里的土地构成，从而推导当地地形。堡河村的地形分为坡地、沟地、滩地三类，其中坡地共五十段，沟地一百一十段，滩地一百一十五段，其中包含三段平滩地。从这些记载可知，地形上，堡河村兼具丘陵、平原地形，具有较为明显的山西省中部地形特点。

       该鱼鳞册抄本横24厘米，纵27厘米，封面、封底、扉页及正文（图5）共49叶，正文每页双面。版式为单边，花口，单黑鱼尾。每半叶划分为三栏，一栏记载一号地段信息。每号所载内容分别有：字围、段、地主、四至、畛、地、长、阔、征粮。

图5 鱼鳞册的正文版式

       该鱼鳞册为手抄本（赵冈在《简论鱼鳞图册》一文中提出，“鱼鳞抄本”等形式可能都是“定案以前的初稿”。《中国农史》，2001年第1期），有册无图，其中还有部分眉批标注有“鱼鳞原无尺杆”字样，说明该地块在原鱼鳞图中没有丈量数据。书中也没有记录征粮及赋税的具体数值。全书按字号顺序排列，划分为“春”“风”“雨”“露”“之”“原”六个部分。从“春”字第一段起，至“原”字第四十五段，共记载了堡河村二百七十五段土地信息。据书中提供的线索，可推导出部分与堡河村相邻的村落。堡河村的部分地块，比如“春”字围第一段地块，其地理位置为“南至安鹄界”。又如“风”字围第三十一段地块，“北至浍河界”；“之”字围第四十一段地块第二段，“北至安吉村界”（图6）。根据这些信息，可以知道堡河村北临浍河、安吉村，南接安鹄村，与今天山西曲沃的堡河位置基本一致。

图6 鱼鳞册的堡河村地理位置

       鱼鳞册不仅能呈现一时一地的土地分配情况，还包含了一些当地重要公共场所的信息。在清华大学图书馆所藏的这一册鱼鳞册中，就能找出娘娘庙、天水渠、关帝社（关帝庙）、土圪塔等堡河村及其周边的公共建筑（图7）。这不仅有助于我们更详细地了解清光绪时期堡河村当时的基本建筑设施，甚至也大致勾勒出了当地日常社会生活、宗教信仰以及人文风土的面貌。

图7 鱼鳞册中的地理与公共建筑信息

       如果以鱼鳞册记载的基本信息为基础，进行更微观的研究，甚至可以考察每户拥有的地块数量及类别，来大致判断清光绪年间堡河村地主家庭的土地占有和经济收入情况。仅粗略来看，即可知道堡河村以秦、卢两大姓氏为主，其土地占有率较高。

       总的来说，鱼鳞图册包含着丰富的土地、赋税信息，从中能够找到具体的土地面积、划分、交易、税收、地形等基本史料。山西地区的鱼鳞图册今存相对较少，清华大学图书馆所藏的曲沃县堡河村鱼鳞册，是研究山西土地归属和变迁的一种重要历史资料。从今天的卫星图来看，堡河地区已经成为人烟稀少的一片荒岭，尽管其地理位置几乎没有变化，周围的村落也和清光绪年间相去不远，唯独堡河一地随着居民的迁出而逐渐萧条，农业荒废。但我们尚能从一本小小的鱼鳞册中，得知曾经在堡河村居住过的村民、耕地的分布归属情况，看到此地几百年前生动鲜活的景象。